九折

I wish I was special

【边兴/蛋白】侦探游戏

*无差向,ooc是我的

bgm:ウヲアイニ(我爱你)- 岩井俊二

答应我请一定听一下好吗,我就是听着它写的

以及请勿转载





01 告白



“我——爱——你。”




02 少年侦探


打扫美术教室时,张艺兴捡到了一只很旧的时间胶囊。

学校很多年没有举办这种活动了,他也只在照片上见过这种胶囊,前辈们把秘密和愿望小心翼翼埋进土里,眼神期待又兴奋。

好奇心作祟之下,他用袖子蹭掉上面的灰尘,打开了它。他原本期望胶囊里藏着珍宝或久远的故事,想要一探究竟。然而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一团浑浊的空气,轻飘飘地融进了风里。


奇怪的、称得上形迹可疑的少年侦探就是在那时走到打开的窗户旁的。

少年有着黑亮的头发,柔顺地贴在额前,他没有穿校服,上身撑在窗台上,踮起脚饶有兴趣地打量张艺兴,看到他打开胶囊,眼中有些难以察觉的惊讶。

“嗨。“他笑着,冲他打招呼,下垂眼和小虎牙使他显得乖巧又伶俐。日光透过树叶,在少年的身上落下斑驳的树影。


“你想知道那个胶囊的故事吗?”他问。




03 谜题


“胶囊的主人是一个少年,从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,某天放学后留下做值日。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,安静得很,和他搭伴的朋友家里有事先一步跑路,走之前求他帮忙把自己的份做完。”

他们坐在美术教室的木质地板上,初次见面、自称少年侦探的人在侃侃而谈。

“那应该是个春夏交接的傍晚,因为风是温热的,时间很晚,天却没黑。少年拿着板擦百无聊赖地打扫卫生,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。他好奇地推开门,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校舍外一个角落传来的。少年朝着角落走去,途中经过声乐社,还进去关掉了被遗忘的音响。”



“这些年教育部门重视起校内安全,但在那个时代校园欺凌还很常见。每个学校都难免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坏男孩,混迹街头,书包里携带刀具,看不惯的人就要教训一顿,与街头黑帮往来,毕业后便为他们效力。”

“少年躲在墙后看到角落里发生的事情:几个不良少年把一个女孩子围在中间。因为和这些人曾有过节,他显得有些犹豫,可女孩注意到了他,投来求救的眼神,他心一横就站了出去。而女孩子就抢在这个岔口趁乱逃跑了,也许是太过害怕,她再没有回来。”



明明是夏天,张艺兴却觉得后背发凉,他小心翼翼地问:“后来呢?”

边伯贤耸耸肩:“后来少年就凭空消失了,没有回家,也没再来上课。”

“警察介入后怀疑到那几个少年头上,女孩子也被找来作证,她当时太害怕了,根本不敢跑远,又找不到人,只好躲在教室里看着他们把少年带去了校外。”

“碰巧那天隔壁学校校庆,学生们大多早早离开去凑热闹,有几个社团在排练舞台剧,对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,没有其他人能作证。不良少年坚持说他们警告一番后就放他离开了,当晚这几个人也确实很早回到了家,没有把他带到校外杀害再掩盖痕迹的时间,找不到证据与尸体又无法定罪,案情陷入了僵局。”


似乎是讲累了,少年停下歇了一会。

张艺兴斟酌了一下,试着提问:“有没有可能是他在回家路上遭遇了意外?”

“我也这样想过。”边伯贤抿唇。“但这样说不通,少年回家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,并且都在繁华的主干道上,治安很好,也没有发生交通事故,遇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”

“当然离家出走就更不可能了,虽然在当时这是唯一可能的解答。”

他笃定地说:“但我觉得他从没有离开学校。”


张艺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手上的时间胶囊,疑惑道:“所以...你的意思是,他是在校内遇害的?”

边伯贤点点头。

“但供词不是已经否定这种可能了吗?除非——”

“他们之中有人撒了谎。”

张艺兴哑然:“但怎么可能欺骗过警察?”



少年侦探摇摇头,没有直接回答。

“还要讲到那个被欺凌的女孩子,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,两年后,她参加了毕业典礼,仪式结束后就在声乐教室里自杀了。人们都以为是她无法承受自己犯下的错误。”边伯贤说。

“可我觉得她撒了谎,少年还是在校内遇害了,她真正无法接受的是撒谎导致真相被掩埋的自己。”

他垂下眼睛:“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。”



“所以才来这寻找线索。”边伯贤转过头来看着他,眼睛亮晶晶的。

“来帮我破案怎么样?校园这么大,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。”

张艺兴眨眨眼睛:“像侦探的助手?”

“当然。”少年侦探跳起来拍拍他的肩膀,行了个绅士礼,露出俏皮的笑容。

“亲爱的华生先生,我想邀请您明天下课后一起破案,不知道您愿不愿意?”




04 青春期烦恼


张艺兴推开家门的时候,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饭菜香味。他把书包扔在沙发上,欢快地跑到厨房门口。

“爸,我回来了。”

张先生把时间掐得刚刚好,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粥锅已经可以熄火。四十几岁的男人戴着厚厚的厨房手套把砂锅端到桌子上,腾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:“去把衣服换了吃饭。”


饭桌上他装作不经意地开口。

“爸爸。”

“嗯?”男人端着碗抬眼看了看他,这对父子生着一样温和的眉眼,看人的样子也不急不躁。

张艺兴咬着筷子有点支支吾吾:“前两天社团老师找过我,问我想不想往音乐专业上发展,我就考虑了一下,毕竟...我学了这么多年钢琴,唱歌也可以。”

他瞄了瞄父亲,问:“是吧?”

说完自己都有点没底,于是埋头扒了口饭。


男人沉默了一会,问道:“你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吗?”

张艺兴眨眨眼睛。

“考虑过啊。我考虑不知多少次了,不是三分钟热度。”

男人点了点头,他内心激动以为对方马上就要同意,内心都想好了要怎么庆祝,没想到男人给他盛了碗粥话锋一转:“下次考试假如数学得优秀,我不拦着你。”

“爸!就不能不学数学吗。”张艺兴瞬间趴在桌子上哀嚎。“我办不到啊。”


他刚想撒泼打滚讨价还价,电话声就突兀地响起。这是又有紧急工作要出门的预兆,看看,数学好的结局就是成为单亲爸爸,不仅要照顾未成年的儿子还要时刻牵挂公司的游戏bug。

拜托,程序员的痛苦人生他真的不想复制。张艺兴任由自己摊在饭桌上,看着父亲换上大衣提着电脑包急匆匆往外赶。

他喊了句注意安全,烦躁地小声嘟囔:“可我不喜欢数学,我只想唱歌。”




05 线索


这是他青春中某个无聊的下午。

风很无聊,空气很无聊,课上讲的题目也照旧很无聊。人生也好,青春也好,大把的时间悄悄溜走,没有意义,活着不是应该生机勃勃吗,怎么可以这样无聊。

这个年纪的男孩子,看多了漫画书总以为少年就是为了拯救地球而生的。然而他的出生除了给地球母亲增添负担,暂时没有其他成就。张艺兴枕着手臂盯着窗外的草叶发呆,祈祷发生点什么。数学老师看着他皱起眉头,转身写板书时沉默地叹了口气。


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,少年侦探刚好在这时走进了视野。

他低着头,像在认真地寻找什么,沿着墙从一扇窗子踱到另一扇,校园里回荡着无聊的蝉鸣,树叶沙沙作响,他小心翼翼地踮脚行走,不急不躁的样子,生怕踩坏刚生出的嫩青草叶。


张艺兴悄悄敲了敲窗户,对方没有反应。他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两遍,边伯贤的目光终于挪过来。

他指指自己,歪头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,有点可爱。

张艺兴连忙点头,在纸上飞速写下几个字举起来。

[有线索吗?]

少年无奈地摊开双手,似乎有些沮丧,索性一屁股坐在窗户外笑着看他。


女老师对他灿烂的笑容忍无可忍,用力敲黑板:“张艺兴,上课不要走神。”

张艺兴只好冲他吐吐舌头,急匆匆又把头转了回去。


之后的整节课他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,想看又不能看,无比煎熬。下课后张艺兴飞快地跑出教室,可没找到半个影子。

边伯贤已经不在原地了,他顿时有些失落,沮丧地在附近转了几圈,然后就听到对方喊他的声音。

他正坐在树下冲张艺兴招手,懒洋洋眯着眼睛的样子活像只可爱的小狐狸,在温暖的风中舒展四肢,摊开柔软的肚皮。


“刚才老师看你的眼神都要冒火了。”

张艺兴跑过去坐下。

“我不是故意气她,只是讨厌数学。”他枕着手臂靠在树上,随手捡起一片树叶做成口哨吹着玩。

边伯贤问:“为什么不喜欢呢?”

这能有为什么?

“因为...学不好呗。”

“可人没办法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”少年穿着白衬衣和不知哪所学校的西装裤,他换上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老成口气。“总会有一些勉强为难的、违背意愿的事情。”

张艺兴不愿意听这话,像他爸会说出口的,简直老气横秋,又不好反驳,只好点点头。

“你说得也对。但那些事情都很远,现在不考虑也可以的。”

边伯贤只是笑笑:“真的吗?”


张艺兴决定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,他建议道:“假如没有线索的话,我们可以梳理一遍细节。”

这倒提醒了边伯贤,少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:“你说得有道理,不如我们直接照着当年的路线走一遍。”




06 声乐教室


“他是从教室出发的,应该是二楼尽头的那一间,所以我们就从这里开始。”

傍晚时分,校舍里人走得干净,有几间教室的值日生粗心,忘记了关窗户,晚风轻柔地扬起窗帘。

少年握着他的手,拉着他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奔跑。手心的皮肤微微相接。他感到接触的那一小块滚烫的皮肤正在跳动,像连接着心脏一般。

少年人掌心特有的柔软使他的心也一起变得柔软起来,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是过了很多年,长成了大人的模样。


边伯贤边跑边解释道:“他听到的尖叫来自楼外,正好在他教室的正下方,但要到达那里,需要从中间的楼梯下去,再绕到侧门。”

“中间会经过声乐教室。”少年侦探喘着气扶在门上。“他——像我们现在一样——踏进了这里,然后关掉了被忘记的音响。可惜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。”他懊恼道。“音响没有关,最后又在这里自杀,一定不是巧合。”

张艺兴还在脑袋里消化他刚说的话,闻言愣愣地问:“你、你是说,想打开这间教室?”

“嗯,要不我们撬锁吧。”

“不用啊。”他眨眨眼睛。“我有钥匙,我就是声乐社社长本人。”

他后知后觉地问:“我没和你说过吗?”



教室并不大,声乐社大部分设备在体育馆的地下室,只剩一架钢琴,因为太重不方便搬动,暂时留在了这里。

边伯贤兴奋地左看右看,眼神最终停留在那架钢琴上,他眨了眨眼睛,又回头看了看张艺兴,才小心翼翼地坐下,手指放到了琴键上。

张艺兴望着他的背影。透过边伯贤面前的窗子他看见盛开的花朵,小小的,浅粉色。这是一个单薄的年轻男孩子,衬衫衣摆因为动作微微扬起,他刚刚握过的那双手手指纤细洁白,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。

那是一首他从没听过的曲子,悠扬而温柔,有着奇妙的力量。因为没有乐谱,少年弹错了几个音,显得有些突兀。其实他并不知道边伯贤来自哪里,又有什么目的,只知道这个案件,少年侦探的秘密太多了,他出现在一阵风里,吸引他靠近,又将他关在围墙外。

但这都不影响张艺兴的心脏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起来。


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时,他还站在原处,对上边伯贤探寻的眼神和笑盈盈的眼睛。

少年望着他:“我弹得好吗,社长?”

“好,挺好的。”他手足无措起来。“我们来干什么的来着?音响...你说那个男孩子进来把音响关掉了对吧?”


“嗯。”边伯贤点点头,他站起来绕着教室走了一圈。“我一直很奇怪,声乐社的人真的会粗心到忘记关掉音乐的地步吗,那个女孩又为什么会恰巧被欺负,那天学校的人只要没事都去参加隔壁学校的校庆了,少年留下是因为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,那时别的值日生也已经草草打扫完离开。”

“她会不会是声乐社的社员?”张艺兴皱眉。“因为一些原因留下来练习,所以开着音响,中途被骚扰,带到了校舍外,都来不及关掉音乐。”

“但...据我所知,当年的声乐社名单上并没有她,最后她在声乐社自杀,也是因为毕业典礼时教室都是开放的,方便学生拍照留念,这才能进来。”

张艺兴犯难:“这不科学。”


“啊——”少年顺着墙壁滑下去躺到地板上,发出咚的一声巨响。“到底为什么——”

这家伙,真是可爱又赖皮,张艺兴非常无奈:“我陪你破案都没有不耐烦,你怎么自己先抱怨上了?”

“你不明白,”边伯贤闭着眼睛喃喃。“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,这些问题的答案。”


张艺兴蹲下去揉揉他的头发,他想象自己在哄一只毛茸茸的小狗,忍不住偷偷笑起来:“起来吧,我们再往下走走看,不是还有一段路没走完吗?”

“起来啦——”他伸手去拉边伯贤,少年侦探像在耍赖,嘴角微微上扬,全身却松散着瘫在地板上,怎么也不肯起来。

但下一秒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,张艺兴忍不住停下问:“怎么了?”


边伯贤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,用一种震惊的语气说道:“我、我下面的这块地板竟然会动!”





07 答案


“所以...”

男孩子们坐在地板上,空气沉默地流动。张艺兴用了很久才找回语言,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他面前摊着一本落满尘土的日记,是从那块松动的木板下找到的,浅蓝色的封面颜色已经快要褪尽,那个狭小的空间显然成为了少女心事的寄存处。

他为意料之外的真相感到错愕,试图说些什么,声音却软绵绵的。

“所以,女生其实是喜欢其中一个不良少年...?”


“我该想到的。”边伯贤的笑容有些苦涩。“她热爱唱歌,只是没能进入声乐社,恰好朋友有钥匙,就每次都趁放学后偷偷练习。”

“她喜欢那个人那么久,就因为他某次放学后撞见她联系唱歌开玩笑说好听,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去告白,还特意选在校庆那天,学校里只剩下她和那个男生,但没想到他们会为难她,中途还闯进一个陌生人。”

他闭上眼睛,声音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悲戚:“我没有猜错,警察的方向的确错了。他们根本没有把他带到校外,所以我追寻了那么久才一点头绪都没有。”

“他想要逃走的,也差点就跑回教室锁上门了。但他们在二楼追到了他,那孩子上次就撞破他们要保护费,还叫来了老师阻止,正好想给他点教训,撕打中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。”

“那些人其实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,他们太害怕了,看他还有意识就把他丢到了学校偏门那片小树林里,走一百米就能打到出租车的地方,然后匆忙跑掉了。”


“可他怎么可能走得完那一百米。骨头碎掉,视听模糊,躺在草地上孤零零地等待死亡。怎么可能走得完。”

他的语气近乎绝望,给这个案件下了最终定论:“第二天那些人早早回来查看却发现他没了气息,只好来威胁女生,于是骗过了警察。”


张艺兴沉默。他感到无措,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,第一次知道人心原来复杂到这个地步。他太年轻,面对旁人的苦难,只能报以善良的同情,却无法将其中的某些痛处投射到自己身上。

最后他缓缓地说:“所以她才选择自杀。“

边伯贤怔怔地低语道:“为了喜欢的人就去伤害无辜的人,她怎么可以?”

张艺兴想要安慰他,却不知从何下手,这毕竟不是牛奶打碎或考试不及格。他的世界观刚刚经历破碎,这样的苦难太沉重了,他甚至不能完全接受这样的事情真实地发生过,就在他生活的世界上,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就这样轻易失去了生命。

所以他只好同边伯贤一起沉默着,在那一天被包裹在温柔的风与夕阳中,被迫接受残酷的现实,说不出任何话来。




08 樱花树下埋着尸体


那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边伯贤。少年侦探像一枚流星突然出现,又如同流星一般,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张艺兴除了担忧别无他法,他在这段无聊的日子里难得认真对待起学习。为了让父亲答应他,每晚都与数学题缠斗至深夜。唯一没能改掉的缺点就是数学课上还是会偶尔打瞌睡,还有了新的怪癖——一边睡一边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。


数学老师再次忍无可忍,用一颗饱含爱意的粉笔头砸醒他:张艺兴同学,困了的话就去走廊里清醒一下。

张艺兴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外,委屈极了。他念叨的明明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式,学不好数学是他的错吗?

假如每个人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世界该变得多么美好。

一只小巧的纸飞机从敞开的教学楼大门飞进来,刚好落在他脚下。张艺兴呆呆地抬起头,走廊外边伯贤正望着他,抿唇偷笑,好像上次那些悲戚的情绪不存在过一样。

“华生先生。”他小声说。“你怎么又在数学课上翻车啊?”


说这话的时候,一只白色的蝴蝶从他背后经过,扇动翅膀,在少年侦探肩膀上停留了一瞬,又再次飞走。

可能天气好得过分,午睡后人的心思也变得旖旎。张艺兴感到自己的视线就像那只蝴蝶,振着翅膀从阳光坠落的地方起飞,落在边伯贤的肩膀和纤细的指节,又轻轻吻过他清澈的眼睛和明亮的笑容,逡巡了几个来回才肯飞走。

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增添了一项烦恼,懵懵懂懂说不太清,但确实有东西在慢慢变化,像一块吸水的小海绵在心里一点点膨胀。

这个想法令他突然有点惆怅。他想学表情包里的兔子抽一支烟,酷酷的,满面愁容,着实有成年人的风范。但鉴于抽烟伤身,想想就算了。


“福尔摩斯先生。”他叹了口气。“你怎么总出现在我狼狈的时候呢?”

“为了拯救你呗。”边伯贤凑过来。“叹什么气啊?”

父亲不答应他去唱歌,数学大概永远考不到优秀,似乎又喜欢上了神秘的来路不明的少年侦探,张艺兴心情跌入谷底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惆怅极了,看了看边伯贤,这家伙笑得真明朗。他更惆怅了。


“案件有进展吗?”于是他试图转移注意力。

“有。”边伯贤和他并肩靠在墙上。“说实话,我来是为了告诉你,我可能找到他的尸体了。”



原先校区要比现在大一些,但后来城市建设导致重新规划,有六分之一的校区被划了出去,中间横穿过一条柏油马路。

而原先的废弃锅炉房刚好被划了出去,在马路对侧,旁边种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。据说建校时就一直存在了,所以即使被划分出去,也没有人愿意砍倒它,连带着锅炉房保存至今。

边伯贤带着他走到那个废弃的铁皮怪物面前,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电影票和一张模糊不清的试卷。


相比上次,他的声音冷静了很多:“我在这里面找到的,估计是他们把尸体暂时藏在废弃的锅炉房里,等找到时机又把他埋在了附近吧。电影票刚好是第二天的,试卷也是,当时应该在他口袋里,可能是挣动时候掉出来了。”

张艺兴犹豫半晌,还是拿起那两张薄薄的纸,他不忍地问道:“那我们...要报警吗?”

边伯贤抚摸着那棵树:“我们没有直接证据,试卷上的字也认不清了,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了,而且,我们也不能确定尸体就在这里。”


“更何况,”他又露出那种苦涩的笑容,让张艺兴觉得心头刺痛,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刺痛毫无办法,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。

“当初的几个人早就去世了,死在帮派战争里或是杀人入狱被判死刑。”

“无所谓了。”他低着头喃喃道。“反正,我也只是想要真相而已。”


张艺兴再次手足无措,他希望边伯贤不要难过,只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,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想查这个案件?”

边伯贤似乎有些意外,看了看他,顺着树干坐下,眼睛看向地面,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情:“我认识他,以前一起学画。”

“学画?”张艺兴好奇,也在他身边坐下。“你会画画吗?”

“嗯,我很努力,可无论如何,都画不好。”他抬头望着天空。

“我的老师视痛苦为圭臬,说我心里太干净,画出来的东西过于单调,我不明白人心的黑暗,也没尝过痛苦的滋味,早晚会吃亏。可难道把世界想得美好也是错吗?也许吧。我苦恼了很久,他却又告诉我不能急于一时。”他颓然道。“有时候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我,很讨厌我,恨我不能成材。”


“怎么会呢?”张艺兴轻轻说。“才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我爸爸有时候也会这样,说我总是三分钟热度,不成熟,但我总觉得,他还是挺爱我的。”

边伯贤垂下眼睛:“可惜我已经离开老师了。”

“他不会怪你的。”张艺兴安慰道。“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怪你的,你这么好。”


“哪里好了?”边伯贤觉得好笑。

这时他却又支支吾吾了:“哪里都好啊,又善良又聪明,长得、长得也很可爱。”说到这他脸有点红。

“大概吧,不过后来我懂了老师的话。”

“那后来呢,你画得更好了吗?”张艺兴问。

可边伯贤摇摇头,表情很平淡,看不出悲喜。

“后来我就不再画画了。”他说。




09 秘密


张艺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疯狂补习数学,在这个过程中,他发现了少年侦探的另一个优点:数学满分。

他也太优秀了吧。边伯贤第一次解开那个一团糟的方程组时他在内心崇拜地想。这个人怎么会这么优秀。爸爸,我要爱上他了怎么办。


一个月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一张优秀的卷子,并举着它狂奔去操场找边伯贤分享。

少年侦探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,随意地摊开四肢,眯着眼睛。他的皮肤苍白却温柔,在阳光下发亮,空气里混合着汗水与草木的味道,一切都生机勃勃。

他冲张艺兴招手:“快过来。”

张艺兴笑着跑过去,风风火火地冲他挥舞手中的卷子:“我得了优秀,这下我爸一定同意我去唱歌了。”

边伯贤温柔地眯着眼睛微笑,他有一双小动物一样的下垂眼,看上去无辜又可爱。


他们在草地上躺了一会,边伯贤突然问他:“你有没有过很痛苦的时刻?”

不知为何,张艺兴想起那具躺在樱花树下的不知名尸骨,他摇摇头:“我不清楚。”

“大概,我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。”他说。

“没关系。”边伯贤轻轻地说,他伸手去握住张艺兴的手。“不管你以后遇到多么痛苦的事情,它们都会过去的,只要你一直走下去,努力地活着。你会遇到好人,温柔的人,愿望都会成真,难堪的过去会被你遗忘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真的。”边伯贤的声音像浸过水,软而失真。

“哥哥。”他又说。这是边伯贤第一次叫他哥哥,在张艺兴知道他其实比自己小了一岁后。“除了这件案子,我还有一个秘密。”

“是什么啊?”张艺兴笑着问。

“其实我能知道这些事情,不是因为我是个名侦探。”

张艺兴装作不可思议:“难不成是神吗?”


边伯贤只是沉默着,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笑起来。张艺兴却突然感到忐忑不安,他的胸腔里仿佛出现一只小兔子,咚咚咚地敲打着心房。

“你不会查完案子就要离开吧?”他问,语气紧张兮兮的。

边伯贤闭上眼睛握紧了他的手,摇摇头道:“不会的。”

张艺兴莫名松了口气。夹带热气的风让他想起很多东西,甜蜜的西瓜、冰凉的碳酸汽水或者草莓冰沙,夏天才刚刚开始,以后可以和边伯贤一一尝过来。

这样的日子要是没有尽头就好了。


日落时分张艺兴终于想起要回家,他兴奋地捉着那张卷子,像是捉住沉甸甸的希望,他跳起来向边伯贤挥手。

然而少年侦探一反常态地用一种非常深邃的眼神看了看他。

“我还要再待一会。”他笑着,夕阳落在他的脸颊上、眼睫上,使他看上去孤独又易碎。

“再见。”他郑重地说。




10 愿望成真


张艺兴是一路冲进厨房的,父亲正在煮饭,红烧肉和鲜虾干贝粥,nice。

他冲上去直接抱住男人,欢快地大喊:“我数学得了优秀!”

男人回身看他,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:“我已经知道了,声乐老师找我谈过,爸爸同意你的选择。”

张艺兴欢呼起来,屋外此刻下起了小雨,他突然对父亲说了声出去一下就向外跑。或许,他想,或许边伯贤还在那里,他等不及要与他分享这份喜悦了。

雨点钻进少年的衣领,凉丝丝的。他还这样年轻,毫不害怕明早醒来后身体会吃不消。

十六岁,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情是数学不及格和上课罚站,也只是嫌弃丢脸而已,下一秒又可以没心没肺去打游戏,在回家路上飞快蹬起脚踏车,衬衫被风鼓起,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般向不喜欢的一切宣战。


在那场雨里张艺兴想到很多事情,没有一件真正值得他花一整个下午去烦恼。他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停留,只是向前不停地奔跑,好像把一切不快乐都远远抛在身后,没有什么能追上他。这世界天高地广,任他行。未来也许坎坷,可那都是日后的事情。他什么也不怕。

他料不到自己在漫长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人,形形色色,最后留在身边的寥寥。

年少的自信就是,他每遇见一个人,都相信这个人一定是陪他走到最后的那一个。

他坚定地以为边伯贤能陪他走到最后。




11 代价


十六岁时张艺兴想过很多不切实际的事情,但失去边伯贤却是他始料未及的。

这个念头尚未出生就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,因为哪怕只是想上一想,心里都难过得像凭空生出一个巨大的空洞,冷冽的寒风不断灌注进去。那天他没能找到边伯贤,回家后吃过饭就跑回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深处。

他困扰地扭动了几个来回,决定还是要找个什么办法留住边伯贤。



第二天张艺兴提着草莓蛋糕在草地上等他。少年侦探喜欢草莓,喜欢甜食,他特意踩很久单车跑去城西那家最受女孩子青睐的店买来。

偶尔有小狗跑过来嗅他手上的袋子,张艺兴把蛋糕紧紧护在胸口,滚烫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有力跳动。他急着要同边伯贤分享一个滚烫的、忐忑的、在他喉咙里呼之欲出的甜蜜秘密。

日头过于漫长,他一不小心睡了过去。直到太阳落下,天色昏暗,数以万计的星星挂上夜幕。张艺兴茫然地睁开眼,周围只有温存的晚风,空无一人。

他躺在草地上,孤零零地凝视头顶浩渺的、遥不可及的宇宙,突然隐隐地怅然若失。


或许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。他安慰自己。又想起他们没有认真约定,郑重勾住小指再盖个章。他们的联系原来这样脆弱,像风筝线那样轻而易举就被料峭春风剪断,连消失都悄无声息。


那天之后他在校园里徘徊了一周,熟悉的身影再没出现过。某个晚上回家后,他倒在地板上被送进医院,随后没日没夜地发烧,身体滚烫,意识模糊,但没有生命危险。

医生诊断是肺炎,康复却花了别人两倍的时间。

每天他都谨遵医嘱,配合治疗,用难以下咽的清淡蔬菜填饱肚子。要赶快出院,他咬着菠菜叶想,万一他去了找不到我怎么办。

有时坐在窗前发呆,他觉得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,又分明什么都没有失去。某个深夜他被嘈杂声音吵醒,同病房的爷爷被推出去,再也没有回来。


第二天太阳照旧升起,鸟儿在窗沿蹦蹦跳跳欢声歌唱。张艺兴呆望着隔壁焕然一新的床铺,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。

也许边伯贤也再不会回来了呢,像死在樱花树下的少年,像和自己开玩笑的爷爷。


他这样想着,突然感到胸口沉重,密密麻麻的钝痛使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这就是老师口中所谓的痛苦吗?


晚上父亲来探病,四十岁的男人一夜之间老去很多,推掉了一串工作每天雷打不动来看他。护士小姐刚来扎过针,张艺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。他又发起烧来了,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,不像那个满街乱跑、有点叛逆的男孩,声音也显得无力。

他轻轻地问道: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我,该怎么办?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找回来吗?

药效发作了,他感到自己快要睡过去,父亲抬起手近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,让他想起少年侦探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时的温度:以后还会发生很多这样的事情,你要适应,有时候遗忘不是一件坏事。


可我怎么能忘记他呢。

在全部意识消退之前,张艺兴闭上了眼睛,一滴小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耳边滑落。




12 最后一个秘密


在遗忘到来之前,张艺兴意外解开了边伯贤留下的那个秘密。

康复后他正式去学习音乐。生活仿佛绕了弯路的列车,终于驶上正轨,他极为努力,练习刻苦,某一天他在琴房弹起边伯贤弹过的那首曲子,凭记忆复制出的曲子并不流畅,磕磕绊绊的,但他还是执着地弹了下去。


老师从他背后走过来,笑着看他弹完,才开口:“想学这首吗?”

张艺兴睁大眼睛:“您知道这首曲子?”

“是啊。”老师坐在他身边,弹出一首更为完整的版本。“这首曲子实在是很老了,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,名字也很奇妙呢。”

“是什么?”张艺兴问,他的手指都在颤抖。


“我想想,是罗马音,但读出来应该是‘我——爱——你’。”

“‘我——爱——你’?”

“对哦,少女想向学长告白,却又不能让学长知道自己的心意,就用中文对他说‘我爱你’,学长听不懂,问她是什么意思,少女回答说,是秘密。”

“是在哪里听到的呢?”老师笑着问。“不会是有女孩子想向我们艺兴告白吧?”

“不是的。”他仿佛刚刚经历重创,被摧毁了一次,缓缓地摇了摇头,徒劳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不是的。”



如同所有无疾而终的暗恋,边伯贤再也没有出现过。后来忙里偷闲,张艺兴去了市立美术馆。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周末,馆前人潮熙熙攘攘。

张艺兴跟着解说员,最终停在角落的一幅画面前。论资格它不该出现在这,只因作者的老师在业内享有盛名,与馆长私交甚好,为了纪念早逝的学生,才破格将画作收入馆内。


画上一片安详,蓝天白云下,翻卷的浪花冲上沙滩,沙子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,像一颗颗小钻石,远处奔跑着的年轻人背影被光线模糊。

游人不时经过,投过来几个轻飘飘的目光,很快就移走。没有人过多在意这份作品。如同少年的老师所说,他年轻时干净得像一张白纸,作品往往美却内核单薄,倘若多加磨砺,必能有所成就,但命途多舛,十五岁就遭遇意外离开人世。

而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。


张艺兴在画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。就好像专门为他等待了很久一样,一张纸片轻飘飘地从画框背后飘到地上。

他缓缓地、平静地弯下身去拾起它,站在那幅画面前,打开了手中浸满雨水气息的纸。空气中仿佛开始弥漫起水汽,雨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烈。

奇怪,就像他最后一次见到边伯贤的那个傍晚一样的雨水味道。

纸上只是一些胡乱的涂鸦和手稿,好像某个无聊下午打发时间的产物,边角有一处像是最近才画上去的。

是两个男孩子坐在钢琴前,或许是某个平凡无奇的下午,阳光很好,他们肩并肩,弹起了一支温柔的曲子。




13 久远的过去


边伯贤的英语老师金俊勉以脾气好著称高中部,所以即使讨人喜欢的学生在课上经常走神,他也不忍心点名批评。

青春期的中二少年显然不懂金老师这种成年人的内心挣扎,他只惦记家里没完成的画。


可惜他怎么都画不好,边伯贤烦躁地撇撇嘴。下课铃声响起时涂鸦本边角处多出一张愿望清单,他数了数,托着脑袋有些发愁。

“我的愿望太多了,这么贪心上天会不会惩罚我?”


“伯贤!”朋友跑过来,双手合十地撒娇求他替自己做值日。“就这一次,晚上我约了女孩子告白,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。”

“怎么只有这种时候才知道夸我啊。”男孩跟他打闹。

“拜托啦,下次请你吃草莓蛋糕。”

“知道知道,帮你就是了,快去吧。”


他又趴回课桌上,等待教室里人群散去。座位靠窗,正对着一棵高大的樱花树。此时正是春末,几片花瓣随风从未关的窗户飘进来,刚好落在涂鸦本上。

他回头看了看,教室嘈杂得像商场减价,没有人注意他。

少年低下头,偷偷藏进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,捉着那几片花瓣轻柔地一一亲吻。

想要一位恋人。他手指点着纸上的字,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。会是个怎样的人,长相应该很温柔,一定很善良,有一双干净的眼睛。

这么好的人,要走很远的路去见他吧。

“不过没关系,”他用手指戳着涂鸦本上一只乖巧的兔子,小声说。

“时间还很长,我可以一直等他,直到他来到我身边。”



后来他不知为何成为鬼魂,终日游荡着寻找自己丢失的尸骨。

再后来有个男孩打开了他放在美术教室没来得及埋好的胶囊,在一个微风吹拂的下午。

他本以为他不会看到自己的,却又因为胶囊被打开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期待,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,问他想不想听故事,对方就抬起头对他笑了,说,好啊。


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,中间有一扇窗子,只有半米那么远。

实在是太近了,近到好像他只要伸出手去,就能碰到那个人的肩膀。

实际上却像距离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。


边伯贤怔怔地、几乎是卑微地望着他。

他的眼睛真亮啊,真干净,像蓄满了风,又像夜里光芒最温柔的星星。

他沉默着,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一句俏皮的开场白,同时在心里欣喜、酸涩又悲戚地想道。




FIN.



写了好久,终于写完了,bgm出自《花与爱丽丝》,实际上就是用日语拼出了“我爱你”的读音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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